文革中那四千里步行串连
[转自本人金羊论坛帖子“文革中那三千里步行串连----也谈我的前半生系列之n-2”]
1966年11月5日晨4:20，十多个同学组成的"长征队"从广州六中出发，开始了行程2000多km的三个月步行串连。这段红卫兵步行大串连的日子，每日行程地名里数都是有笔记为证的。
开始的几天，每天15-20km行程，大体上人人脚板上都打了大小、多少不等的水泡血泡。经广州的沙河镇到从化、新丰、连平等。穿越粤赣边界九连山时，在几十里难见人影的崎岖山路上忽见一猎人，身背一米多长死小老虎一头，谓刚打的虎身上还有暖气，方知身已近在虎口了。
及至会昌、瑞金、兴国一带，许多如毛泽东等红军首领或战士遗下的足迹难以一一细表。但记得在瑞金曾与若干某地来的红卫兵同处一室，见其衣履华美，腰佩小弯刀，令人十分羡慕。谁知入得夜来，他们把漂亮靴子与美丽长袍一脱，满室充斥脚臭体臭，令我等几乎彻夜难眠，我还得数次冒严寒到室外去深呼吸几次。后方听传言曰他们一生仅出生结婚及辞世三次洗澡也，却未知此言确否?
由黄坳上井岗山时恰值雨后，约一米宽的盘山小路尽是湿滑的黄泥，左为陡峭岩壁，右则万丈深渊。这时多半同学脚上水泡血泡已成老茧，背负沉重行李自豪地步履如飞，一再从举步维艰者外侧一越而过，却不知"死"字怎写也。这段时间一般可日行50-60km了。时近12月19日，无数学生涌上山来，大雪封山公路冰封，不知多少辆解放军运粮卡车翻下山沟去了，只好用直升飞机空投大个的黑黄馒头。我们却未知粮食来历，反正一时下不了山，便比赛吃馒头。二三两一个的我最多吃过九个，同时在山之我校另一支长征队同班同学戴铭容居然吃下了十一个。12月20日开始下山。正是上山易而下山难，不少人在半冰半黄泥的陡坡上向下一滑就是50-60m，同队女生徐丽下滑过100多m，棉裤开花幸有背包垫住不致屁股开花而已；我身手较敏捷最多滑10多m而毫发未损。经黄洋界到得山下，有茅坪、宁冈朱毛会师、三湾改编等地，朱毛分任红四军军长政委等等。
回到平地，在安源下井用风镐挖了几天煤，首次体验了大澡堂子大帮人光身子在大池子里洗澡并相互擦背的滋味，还趁人少时在长约20m许的大池里光屁股来回游了几次泳。想来有趣的是如厕，赣省农村一间厕所有多个蹲位，各有半人多高之板隔；如厕前须"咳"一声，蹲位内有人者自会"咳"一声应答，则另寻它位。一次我"咳"一声，岂料内中有女声娇叱"千万别进来"，吓得我两三步便窜出茅房。这段时间腹中油水已空，终日觉饥肠辘辘，只好每有路边小店就进去吃碗光面或三鲜面等，我这挂名江西人就是这时才开始学会吃辣的。关于辣味尚有一趣事。一日行至某农户家中就餐(规定交一角钱五两粮票)，队中湖南籍女生吴传静见门两边檐下挂有多串红辣椒，遂问户主可否赐若干佐餐。答曰极辣恐不宜。吴道我本湘人，什么辣没吃过。于是便津津有味食之。岂料不出廿分钟，吴谓腹极疼，队中卫生员亦手足失措，唯有遵农户言多喝些水方渐平缓。此举闹了大半夜，弄得我们在农户放柴草的半户外阁楼上又吵又冻几乎一夜没睡(湘赣二省冬天半户外夜宿滋味是尝了几十次了)，也使我大腿小腿都抽筋----伸腿时大腿前部抽筋，缩腿则小腿后部抽筋，且不断反复，想来是过度疲劳后洗冷水澡又睡在寒冷处的原因吧。
沿浙赣线走几百里地经萍乡、醴陵、株州到了长沙，碰到不知如何走来但胖得滚圆的小妹妹。然后连续日夜兼程行64km到韶山参观毛主席故居。时韶山人满为患，漂亮宽敞的韶山宾馆整个大厅地下铺稻草，红卫兵不论男女均打地铺躺睡一堂，正是人挨人人挤人，不乏两女挤一男或两男夹一女者，且邻铺人谈笑甚欢绝无一丝尴尬，盖因无任何杂念之纯真也。
再返长沙沿京广线到岳阳，先览刻在木板上斗大字的范仲淹岳阳楼记及在楼上俯视八百里之洞庭湖，见湖上平顶岛即产著名茶叶君山毛尖之君山是也。又多吃五分钱一碗的土酿酒糟，"味道好极了"！再到湖中渔民小艇上体验了几天捕鱼生活，主要菜色是用萝卜干及辣椒粉烹制的廿多斤鲤鱼之10cm×10cm肉块，鲜美难以言状。又见得两种迄今所未再遇的打鱼方法。一是扎鲶鱼：在浅水处细察有气泡即把叉子下扎，常可扎到二至三斤重一条者。次为钩鲤鱼：相距百米的两条小艇各牵鱼丝一头，鱼丝中每隔约2m垂有倒钩的鱼钩;此艇手扬手则彼艇手拉丝，如此往复，直至钩中鱼身为止，一日下来平均可钩到二三十斤重的鲤鱼四五条，吃不完的破开挂于桅杆作鱼干或吃或卖。这种半世外桃园生活现在回想起来实在令人艳羡了。
鱼既吃过，沿洪湖、赤壁于67年2月4日抵武昌，在长江大桥拍下步行串连结束照。照后下榻某中学接待站，其实就是睡在课室中拼在一起的课桌上。半夜醒来，灯光刺眼，见几人全裸在自己身上腋下私处等摸摸捏捏；拍醒同伙方知北人裸睡并难得洗澡故需捏蚤子也，我们则几乎天天洗冷水澡而无此需求。步行串连至此已了，"长征队"树倒猢狲散，我便乘那免费火车赴京寻姐姐去也。
|
